老教授的希望

2010 年 06 月 01 日 § 發表留言

K睡不著,屋外只剩蟬鳴的夜裡,他的腦中不斷出現的白天那位病患。他不知道是不是蚊子使他不能好好睡著的緣故,他不知道怎麼想起來的,在一整夜看過的病人裡面,他想起了他們五分鐘的對話。

病人是個中年的女士,他的先生推著輪椅陪著她,身旁還有兩三位是現在被窩裡的K焦距之外的臉孔,他想,那時他根本沒有抬頭看過他們。女士表明自己癌症的病史,曾經轉移到腦部接受了治療,最近幾天頭暈想吐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今天早上起床一直跌倒。這一切都使他想到腦部轉移。不到五分鐘K心裡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包括腦部電腦斷層檢查,幫病人打點滴補充水分,打止吐針緩解病患不適。一小時候他下班時報告出來證實診斷,簡單的case。

而現在,他正為此失眠。他想起那位病患的神情,她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直接,除了因頭暈使她的表情偶而有一絲的波動之外,他沒看見害怕、焦慮、易怒出現在這五分中的對談中,救連她的先生也是一樣,在K問診完畢後又急切的重複一次太太的病情,在只得到「我知道了」的回應之後便快步轉身回去抱起輪椅上的太太到床上去,沒有生氣於K的冷漠。

「任何一個讓病人失去希望的醫師永遠不是好醫師」這句話又再次出現在腦海中。當時還是學生身份的K覺得老教授的神情好激昂,甚至使他想起那些民粹的政客了。「對病人說實話,有多少機率就是多少,難道有錯嗎?難道要跟家屬一起騙病人嗎?」K的心裡對這句話一直有這樣的質疑,但是,他忘不了那時後,老教授的激動使得在遠處質疑的他竟然有一種罪惡感,像是為了方便偷偷亂丟垃圾,結果看到喜歡的同學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那種感覺。但是,他長久以來還是死死地抱著醫學倫理四大法則,誠實就是,希望不希望本來就可能會被抵觸。

只是阿,現在的K後悔著他沒有告訴她:她好勇敢,她的家人好勇敢。如果是K,他怎麼可能仔細地述說自己所有腦部轉移的症狀呢?

說著我四肢靈巧但就是走路會跌倒;

說著我還記得廚房食物的美味但一吃就是會吐出來;

說著我那時鼓起勇氣接受腦部電療但它現在好像又復發;

說著我的家人們努力不掉淚陪我來看病但你們就是不懂!

或許老教授說得對,做不到是他的學生沒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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