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遊

閱讀年輕作家有感

之一  聰明的公式

在我閱讀的過程中，聰明常常以兩種形象出現：一種是高傲的、睥睨的，常以一種輕蔑、反諷或者憤怒的口吻，批判世界的愚蠢與低劣；一種是平靜的、自在的，常以一種輕鬆、曖昧不明的或微笑的姿態，看待眾生的苦難與不明。

當然還有許多多的天才以各自的姿態展現於世人面前，只是上述兩者最為引人注目，不論是藉由令人崇拜或是疑惑的方式。

這種天才的形象實在太過強大，前者例如尼采，後者例如莊子，以至，當任何一個人擺上任何一種姿態時，就會變成天才似的。就好像只要視線望向斜上方、滿臉微笑，然後攝影師從下往上拍攝，一個蠢蛋就成為候選人一樣。

經過了一些閱讀的經驗與歲月之後，我也學會了一點，擺聰明姿態的方法。

之二

在思考著書本感想的時候，剛剛上完瑜伽課，因為下午看書，上課前正好飢腸轆轆，於是下課的時候連走路都感到沒力，非常透支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人想到二十年前曾經參加的空手道社，下課時也是好透支。然而，不一樣的是，當初下課心裡想著的，是一直做的話，我是否也能跟學長一樣強？而現在，只能為自己的核心與腿力感到害羞，一直做下去的話，能不那麼慘烈嗎？

之三

朋友說如果作者沒有自殺，會成為第二個張愛玲。我卻認為，那不只是張愛玲敏銳的刻薄，而是杜斯妥也夫斯基式的乖張瘋狂才能看見之物。

我還認為，這就是一本控訴之書，一個除了控訴再沒有其他可能的生命所寫的書。所以，如果沒有自殺，書就無法在這個社會達到目的。

當人們提到自殺時，就會覺得罪惡、恐懼與不道德，就需要打上電話號碼，或者，如前所述，需要裝模作樣一下。

退一萬步好離苦就樂，別太善感那只是賀爾蒙與神經化學的反應，或者，就以一個老者的姿態不以為然地為微笑好了。

畢竟，妳是個如此年輕美麗的人。
之四

想到一半有點卡住時留意到耳機，是馬友友的巴哈，是我刻意選的，習慣之物。人生經驗都是這樣，一開始不習慣，不能接受，但是因為一些心理行為的迴路，後來就習慣了，例如音樂例如酒。

至於有的習慣之物被稱作品味，有的沒有，其中的原因是什麼不關我的事。

巴哈，聽起來就是四平八穩，四平八穩的優美、四平八穩的感性、四平八穩的哀傷。

等等，四平八穩還叫做哀傷？你不知道，當人們真的活得不再那麼敏感、那麼脆弱的時候，當身邊一切似乎都如自己所願時，人們就會需要一些哀傷，四平八穩的哀傷，例如巴哈。

之五

所以我已經是四平八穩的人？所以閱讀年輕作家的小說，我再無法投入到國一生自以為的敘事口吻裡？

所以我邊讀邊要作者別敏感？別難過？別狹隘？

所以，我是不是只在試圖扮演一個聰明的姿態？

就像以前也扮演過憤世忌俗開口就罵人的姿態？

之六

在一邊練習著扮演這個憤青扮演那個逍遙遊的讀書歲月裡，我還沒有機會被莊子或尼采打上及不及格分數，但至少，在今天被年輕的作家提醒，自己是否已成為那些漸漸被歲月鏽蝕、被時光拋開的俗人，甚至，想為他人的人生做評論的蠢蛋。

之七

那薔薇，如同其他的薔薇，只開了一個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