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遊

運動過後最放鬆了，連肌肉鬆弛劑都沒有這樣的效果。

其實不過是在斜坡的跑步機上快走，K就得意了。

也因為這樣，車廂裡他靜地聽著收音機的女聲而認為：如果是在資訊不發達的古代，例如在沈從文那座遙遠北方的邊城，這一定是天籟。

他聽著一字一句，溫柔且動人。

他不禁想起自己，那個資訊不發達、腦袋不發達的年代，一起朝暮相處的同學們：那座座落在新北市邊陲的學校，一樣有條河，乘載著輕工業各種顏色的液體，混在一起就像水彩一樣是黑的，流過。

那時我們就是覺得班上班長最帥，沒有人跑得比體育股長猛，志明有著天才般的反應，總能接著老師的話逗得全班哄堂大笑，還有許多平凡無奇的同學，我們也會關注他喜歡他，例如總是笑咪咪，簡直是老夫子漫畫裡頭大蕃薯的翻版，我們叫他小冬瓜。

一開始同班我們總會小新觀察對方，那時我們還沒長大，還不懂很多應付不同人的方法。後來我們發現，家裡開賭場，一臉黑道樣，有這樣的家庭一定很不快樂的那個，其實很好笑，很健談，對於自己開賭場有開闊的觀點，就又顯得老成。

當然，那也是發春的年歲。同班的、隔壁班的、以前同班的各種女生，最叛逆放蕩的，最有氣質的，最開朗善良的，最機八到讓人喜歡的，無論如何，都是最特別的。

當然，後來我遇到了更多的人，簡直是大把大把的同學，朋友的朋友，同事的同事，我們遇見了傳說的最猛的，最快的，最聰明的，最酷，最屌，最大尾的，還有最完美的。

於是，那時覺得最喜歡的，打手槍會幻想的，如同邊城河對岸，那位老漁夫的女兒一樣，與商人兩個兒子的曖昧，陰錯陽差的劇情下，適合嫁人的一十六結束了卻是兩頭空，使得整篇小說淡淡的哀愁，女孩的光芒在河岸朦朧升起的灰白氤氳中消失不再。

K邊想邊開車，其實呀只要仔細聽，有太多好的聲音都被淹沒，不是只有lady gaga才屌，蔡依玲也夠強，不是只有超脫敢衝敢搞，濁水溪公社也不賴。

國中同學我們都仔細閱讀，因為朝夕相處，我們看到了更深入更豐富更厚實的人；而後來認識了那些一面之緣、最猛最快最怎樣的傳奇人物，到頭來，比較像是一種名牌一種虛榮，與我們生命的關聯，比較像是一種想像。

例如總是笑咪咪可愛又無害的小冬瓜，有一次犯了我現在還是想不起來的錯，被老師嚴厲的責罵，我永遠記得他笑咪咪的臉第一次垮了下來，在老師甩了他一巴掌之後。

我們退避旁觀的走廊顯得更加空曠，他孤立在老師的對面，那張漲紅得臉散發出不認輸的氣勢，我們很膽小，因為我們還小，希望大事化小事，希望沒事就好。但是那個氣勢沒有消掉，更強，強到老師肢體更加揮舞的體罰都擋不住。到今天我的印象依然是，小冬瓜沒輸，精神上沒輸。

而十年後，最純真善良的那位女神，某一天找我出來，在紅茶店不知不覺聊到了保險套做愛等等的話題，在緊緊相偎懷念著當時初中情懷的時候，耍文青的K提議要去逛校園而被打槍，回宿舍後還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生不過就是一次升起落下，一首歌靜著聽著，一個人朝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