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

2009 年 02 月 09 日 § 2 則迴響

 
  與一般女孩子擁有多許衣服飾品不同,玲的東西非常的少,因為她喜歡自己的空間永遠簡單。她常常問自己如果得搬家,得帶走哪些。她希望越少越好,好隨時出發。出發,當她困在教室的時候,艷陽彷彿隨時在問著她:何時出發?
 
  她看著自己的房間,書們是一定會帶,包括文字與有關記憶的也是,電器是一定不用,感性的她總還沒開始擬人化電鍋熱水瓶,如果真的要走,就送人,或是不管,直接留給下個房客。
 
  她望著樹上的鳥,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瀟灑,她放不下回憶,非得帶著他們走。
 
  「其實樹上的、電線杆的常見的鳥類,活動範圍都很小,他們都有自己的巢等著他們。」
  「… 」
  「候鳥的確飛過大半個地球,那也只是為了生存演化來的,有不得不的時刻與路徑。」
 
  埋首念書的同學認為這是玲面對壓力的逃避,停下來跟玲說了好多關於鳥的生態。玲只靜靜聽著,她也希望自己逃避的僅僅是聯考本身。
 
  「這麼多人有房子,就像鳥兒有巢;很多人坐飛機也是飛越大半地球阿。但是一定會有某隻鳥想流浪的,就像莫名其妙出現的候鳥,對,那不該出現卻出現的候鳥一定就是想流浪的那個。他說走就走,而且他能飛翔,要到哪就到哪,多麼瀟灑阿。」後來,蟬鳴聲中她想著這些。停課後的暑假,又是一個注定荒廢的午后。
 

早餐時的一隻蛾

2008 年 12 月 16 日 § 發表留言

冬天風大的墾丁,玲一個人來。

早上的時候,她在星巴克裡面吃著早餐,起初,裡頭沒有太多人。她喜歡星巴克,不論人多人少的時候,她總可以在店裡找到一個角落,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是孤獨一人,而且沒有甚麼事情等待她完成,而她,可以喝杯咖啡,背景音樂與杯盤之間的聲響讓她暫且遺忘生活的慌亂。咖啡店裡的坐位排列,使得一張桌子不會屬於某一排或某一區,而是互相錯落獨立,於是,沒有人跟你屬於同一個區域,你們不會同排並坐,更不會四目相對。對玲而言,身體只要不接觸,就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問題在於目光,她覺得,人眼彷彿真有一道光束,不論冷酷熱情,總是擾人。

店裡面的另外兩組客人都在玲的目光所及之外,她靜靜的吃著,放空的眼神不聚焦地直視,慢慢才發現前方的人體動作,那是在玻璃窗外與隔壁餐廳之間的一條走道,餐廳的牆上有著麥色底與麥子圖案,上面大小夾雜的文字介紹著關於啤酒與義式美食,窗外,一位身穿橘色背心的阿姨在走道來回,彎著身動作。

玲揀了落地窗旁的沙發坐著。隔著一大片落地窗,外面的太陽很明亮,天上積雲也不少,當它們飄過太陽的時候,黑夜白晝瞬間交替的奇異感,有幾秒鐘,會使她想起寒流來襲的北方。落地窗外有水流出來,來自走道,在陽光照射下一閃一閃的,阿姨不斷的把積水掃出來,前頭順勢緩緩的蜿蜒前進,經過玲外頭的空地時,閃爍著,像極了一條蛇,靜靜爬行著,或一條小河。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小波源,在後方隨流水拐了出來,吸引了玲。那是個頻率很高的震動,在淺淺的水中製造著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粼粼反射著亮光,同心圓不斷外散,波源四處移動。移動的方向不斷變換,並非順著流向,偶還有急轉彎,玲覺得,波源裡的東西看起來並不自在,甚至有點焦躁。

至少,前進與閃爍交織出迷人的動態。

一開始玲以為是那種會在臭水溝看到的小生物,雖然直覺告訴她不是,「太過急迫、近乎掙扎」。隨著波源的靠近,才發現,那是一對翅膀製造出來的震動,才發現:那是一隻僅僅濕了翅膀的蛾,而僅僅濕了的翅膀竟使牠如此不安,是表面張力嗎?反正,那黏住了牠的翅膀。「沒機會回到空中了嗎?」玲真的不曉得,以一個萬物之靈的姿態,她承認自己完全無法估計沾了水的翅膀對一隻蛾的嚴重性,她望了幾乎出神,忘了咖啡杯還在手上。看著牠持續掙扎著,甚至就此死去消失,玲感到一點不值,一股解救牠的衝動還曾經竄了上來,那種不想有遺憾的慾望。

啜了口咖啡,她並沒有起身。

雖然因迷失而迂迴,蛾還是到了水流之外的紅磚地上,她以為的解脫之地,對牠與她來說。牠曾在此嘗試跳動了兩次,一度玲以為那跳躍就要上天空了,卻是倏地趴回地面。

「我真的要死了,不信?我飛給妳看。」牠諷斥著。

「你希望我救你?」

「不需要,妳還以為妳可以?」

「那麼,你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值嗎?一攤水。」

「說實話,一點也不會。」

——————————-

天空再度灰暗,流動失去光影,積水中的髒污現出原形。

「為什麼要來墾丁?為什麼選擇台北生活?為什麼不工作?為什麼不能跟其他人一樣地活著?」手裡的可頌吃完時,隔著落地窗外的蛾,玲想著這些。

為什麼來墾丁?因為想曬太陽,想看海聽海。

回台北是因為漂泊許久卻依然一無所有,生命中好像什麼也握不住,像浮萍,於是回來—她唯一可以稱做家的地方,希冀拾得一點踏實的感覺。

不工作,因為找不到熱愛的工作,沒有左派「從土地上長出的甜美果實感到勞動的價值」那種成就感,更重要的,目前還餓不死,不需要急著被資本家壓榨自己。

為什麼不能像其他人一樣的生活?不知道。

想著「跟其他人一樣」時,她想起K,她總是這麼地想起他。或許K的人生觀代表了她心目中其他人的,但根本的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對著記憶中的K吐露心事或自問自答,像現在。

從小,玲是大家的好友,她聽著她們的抱怨、哭訴與情事—那些玲不習慣對人說的。她從不表露自己的脆弱與委屈,一次又一次,藉著學習消化淚水與隱藏鼻音,玲要求自己更獨立堅強,才好飛離開她心愛的家。

然而,在國外的時間,在她以為的夢想境地裡,玲疲累得無力再要求自己更多,她養成習慣與K對話,喜歡想像K遠方的生活。「他一定很忙碌,應該得念很多書,一定還是常常皺著眉,空閒時會去跑步到虛脫。即使如此,他還是會繼續規律地學醫、當兵、行醫,不多問一個字地生活著吧。」玲想,他是浮萍的經緯線。

遠方的海上,有一艘船在更遠處。

———————————–

「喂。」蛾對玲招著翅,「我就要死了,妳有什麼感覺?」

「…,應該是我問你呀,你要死了,現在有什麼感覺?」

「本來我可能會很不甘心,但是我現在只想學懂接受死亡,好尊嚴地去死。」

「為什麼,臨死前都會有這樣的體悟嗎?」

「說實話,是因為妳啊。」牠拍了拍翅,好加強語氣。

「我,關我什麼事?」

「妳別太驕傲或開心呀。」「從有翅膀後,我就生活在前面的走道,與通往這棟建築物後的防火巷。雖然沒有同伴,但是我的生活也不是這麼差,畢竟從我會飛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相信可以飛到任何地方,我知道不遠處有海,外頭有無盡的生物,我會在風和日麗的日子底下與他們相遇。每隻蛾生來就是為了飛翔的那天,我們被教導,只要長了翅膀,只要會飛,就有無限。所以從飛起來那天起,我一直都是樂觀的活著,儘管生活一直很沉悶,但心中總相信那天會來到。」

「聽著你的遭遇,我真的很遺憾很難過。」玲真心說著,淚水輕輕拍打上了眼。

「但是,就在剛剛我飛到外面時,突然感覺到,就算飛在陽光下,遇見了蛾,好像也還好。那就像買了手機回家把玩一個小時後,發現有點無聊一樣,因為高估而期待某事物的價值,得到後卻發現好像沒這麼滿足時所產生的落空。我剛剛如此興奮的飛到了這美麗的世界,卻發現世界對我無動於衷,風與樹依然不停對話彼此的窸窸窣窣,浪花與天上的雲更不理我,所有的生物對我的出現沒有任何回應。就在那時,一股熱臉貼冷屁股的羞恥在最初的興奮底下蠢動上來,我才恍然理解:這就是生活啊,飛與不飛都一樣,而世界本來就在那,海也在那,它們不為我、也不為任何人存在著,熱情的生活只在夢中,如詩人說的『他方的生活』。」

「蛾,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但怎麼說與我有關?」

「因為妳注意到我,我的生命…第一次…影響…..」蛾沒說完最後的想法,就安靜了下來。之後,牠曾跳了幾次,那種就要上天飛翔的姿態,與試著拍打了幾下翅膀。

玲看著蛾死前最後的動作,她仔細的看著,激動的意識到有責任記住這一切,非如此,牠最後的存在便沒有人知道,此後再也不會被記得的消失在世界上。

中午時,落地窗前赤裸地曬著艷陽,水流動的痕跡早已消失,為期三個小時的滄海桑田,因為見證了一隻蛾的孤單死去,玲意外的感到安慰,為她那不曾停止過的寂寞。

一個墜樓病患

2008 年 11 月 10 日 § 4 則迴響

 

一開始就接到通報了。「墜樓的病患,從七樓墜下。」當K凝視著女孩美麗的右手上的一列傷口,血流在白皙的手上,到處都是時。「一個好消息,病患從七樓墜下,意識清楚,vital signs穩定。」「七樓墜下生命徵象穩定?」有幾秒鐘吧K這麼想過,但是他離不開那隻手,隨著針起針落,它在K的視線下漸漸完整而美麗,成就完美的偏執使他沒注意到已死為名的神已進入了診間,隨著病人的伸吟呼喊,祂進入了他的地盤。

 

K靠近了滿身泥土雜草的病人時,當他花五秒鐘嘗試先冷靜的看一眼病人全身,當他把聽診器擺上微微泛紅的的胸廓時,瞬間,流著血的那一列紅,像是得意的女間諜回眸,浮現了K的眼前,「浪費了三分鐘,不該縫那隻手,一秒鐘都不該的。」

 

————————————–

 

以前,當K初入急診時,嚴重創傷的病患給他的印象總是片段與模糊,他總是負責戰役中的某一個小部分,例如寫病歷、開立電腦的檢驗單,他警醒的聽著學長的吩咐,一秒也不敢停下地推來超音波、做心電圖、打電話連絡緊急用血、跟著病人做電腦斷層等等,每每忙到最後一秒他才發現戰爭結束。有時候病人被救活了,有時候死了,K會跟著有點開心或有點難過,然而,因為他只是小兵,打贏了他沒什麼成就感,敗戰的失落止於輸了一條跟他不太有關連的人命。

 

於是在數不清的晨會裡頭,在多次關於外傷病患死亡案例的討論中,K摸索著自己的心得,他有著自己的死馬理論。「外傷病患如果到院時就沒有生命徵象,被救活的機率是0。」從一進急診,學長就這麼地說著,於是在戰場或大量傷患現場,沒有呼吸心跳的人會被掛上黑色的牌子,意思是別浪費時間在這位犧牲者上了。於是,在晨會上的所有死亡案例,一開始都是有心跳呼吸的,有的病患在剛進入急診時還能回答問題。討論可以大致分為兩個部分:處置有無瑕疵或臨場決策有沒有可以改進的部分;以及,死亡機轉,也就是病人是怎麼死的。

 

以前,在面對全身是傷到處血跡斑斑的病人時,K會像無頭蒼蠅不知道該做什麼,有時候他一個人急著要把斷掉的腿拉直、包紮,卻發現沒有人要幫他,還會因為占據了一條腿的位置而被斥責。現在,他知道一條斷了的小腿很難讓一個人死掉,甚至,大片的腦出血也不會是一個病人在急診死掉的原因。病人只有兩種情況會馬上死:沒有呼吸,或者是,沒有血流。有時候案例的死因是流血過多,那解法就是大量輸血與止血;有時候死於窒息,那解法就是插管,甚至在喉嚨開個洞,直接把管子插進去,幫助他呼吸;有時候病人心臟肺臟已經大片壞死,那麼,結論就是:死亡無法避免,做甚麼都沒有用的。於是,他反覆練習,他要求自己不要當無頭蒼蠅,不要被滿身傷口骨折所影響,他得先冷靜的發現病人會不會死,當病人還能睜眼看著他時,就能斷定他是死馬。

 

————————————-

 

現在,後悔的K正是如此地看著眼前這個病患。他知道病人兩側呼吸音都是出血的聲音,光這點就足以致死,但即便如此,K還是提醒自己冷靜,得再看清楚一些戰場全貌:脖子沒有腫沒有斷;瞳孔等大有反射;肚子至少沒有因為裝滿血而脹大;但是一隻腳歪了,得當心骨盆可能也是會給他致命一擊的地方。他的護士傳來了血壓110/70、心跳110,監視器上的心跳規律,雖然樣子有點怪。

 

「有機會!」

 

K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在這場死神光臨的棋局裡,他感到自己是坐在對面的那個,他已掌握情勢,甚至有機會贏!他的心跳加速、瞳孔放大、雙手微微抖著,他得深吸一口氣來抑制交感神經過度興奮所帶來的腎上腺素。巨大的X光機器陣地轟隆到來,監視器規律尖銳地逼人,護士們在病人手上試著打上針抽血,病人哀嚎著,一隻落在床上的毛毛蟲再多添一陣尖叫。天啊!這是戰場,這可不是starcraft,此時此刻,每一秒都是關鍵,輸的代價是眼前的這個人與跟著他前來的弟弟一樣一個溫文、有著灰白捲髮的中年人。

 

———————————————

 

有效率的討論必定是充滿批判,這也是K所屬的急診晨會的特點。從K是小R1時就看著學長姐們在晨會上如何地在批判中為自己辯護。然而,就像尼采關於永恆回歸的概念一樣,一個病人身上的傷痕不可能一模一樣的出現在第二個人身上,於是文獻與研究只能提供原則與方向,而關於臨床的決策大多沒有標準答案,因此老師們的心法與經驗之談往往是小R1們最大的收穫。藉由我們努力地從病歷記載中呈現出最接近實境的報告,在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中摸索,希望能從歷史中記取教訓。

 

因此,不是「應該在幾點幾分時插管」,而是「應該早一點插管,胸管也要先插預防氣胸」;不是「應該要輸三千西西的血,而是「應該早一點輸血,寧願肺水腫也不該讓病人流血而死」。臨床決策的討論常常會讓K想起孔子的狂狷之辨,如同孔子認為在待人處事上求「中」難如登天,臨床決策似乎也不可能有剛剛好的決定:非狂即狷,誰來都一樣。或許事實如此,也或許是K壓抑天性的反動,狂狷之間,明顯的K偏好「狂」,「狂」的形象對內斂的壓抑的K來說有著無比的魅力。在一次一次的死亡案例中,他認為婦人之仁是最大的障礙。「病人還會說話,需要插管嗎?」每當K遇到這樣的質疑時,總不斷提醒自己這個障礙。因此死馬理論就是當發現病人可能會死時,「死馬當活馬醫」,把病人當做已經死了,盡全力的做,越多越好。

 

有一次救護車送來一個年輕女性,事前沒有任何通報,但是到達急診時昏迷指數只有三分,護士一面抱怨救護員沒有通報,一面緊急地把她推近來診間。K看著這個女生,詢問了救護員當場情況,只見救護員滿臉委屈,說女孩騎著機車撞上路旁的汽車,到現場時女孩坐在地上,運送時意識都還清楚,K皺了一下眉頭,「那為什麼現在毫無反應,連打針疼痛刺激都毫無反應」他在心裡反問,無法掌握病況始他有點惱怒。隱隱的聞到呼吸中高粱的氣味。「病人除了右腳開放性骨折,沒有其他外傷啊」「怎麼會這樣,三分?」K雙手抱在胸前,下了決定。結果是:K在這個女孩身上插了管,在全身的電腦斷層檢查之後,發現她一切正常,同時,女孩也醒了過來,她只是喝多了,與右腳開放性骨折。

 

那次K的確是做過頭了,但是他想著這是他的第一次做過頭,在不可能完美的急救中,總會有過頭或不及的時候,為了要減少「不及」而造成病情兵敗如山倒的歷史再次上演於討論會上,這是在所難免的,而且,除了體會了被插管的痛苦之外,K相信自己的插管技術不會讓女孩的喉嚨受到太大的傷害。 

 

——————————————

 

帶著他的小小心法,興奮的K第一次這麼想救活一個人。外科診間裡面大家都到了,跟K同梯的女同事,那個嬌小且愛旅行的一個人在內科診間處理十幾個病人。「準備插管,請備兩條chest tube。」K感到自己的口有點乾,然而這個時候點滴都還沒打上,怎麼插管給藥。「這麼碩大的人竟然血管這麼的細,連毛毛蟲都冒出來破壞護士們打針。」K想著,就如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描寫的:戰場局勢主帥掌握的部分其實微乎其微,一個士兵發狂地逃離可能使整個師陣行崩解,也是如此的勝敗未定,才使戰爭的發生成為可能。「急什麼急,針都還沒打上怎麼插管!」某個護士脫口而出的垃圾話,往往就是軍心潰散的肇因。

 

點滴的打上或許比預期慢了一點,但是這不算是失敗。學長在病人滿口鮮血與嘔吐物的情況之下順利的插上了管子,算是成功扳回一城,學妹小光也成功打上了trauma kit,使得大量血液得以灌進病人體內。而K決定兩側胸部都得插胸管,他提醒自己要快要狠把管子插進胸壁與肺臟之間,其中的手勢與要領他都知道的。然而,這是心法的部分,不代表他真的夠快,事實是當他把手指伸進劃開的傷口時,整隻近乎沒入的食指使他驚訝了一下病患胸廓的深度,他要自己不可以害怕,只要依照以前的經驗,趕緊把管子放進去。K在他覺得不算失敗的時間內放進了胸管,卻用了他覺得失敗的時間才把胸管固定好縫好,K看著學姐放了另一側的胸管時,心裡想「原來自己放胸管的時間也是失敗的。」

 

急救迷人的地方在於它不只是智性的考驗,他不是知識淵博的人知道該給什麼藥給多少就可以救活病人,更需要技術與抗壓的心智。成敗的計算不在計算針十秒打上算成功二十秒打上算失敗,而是一種奇妙的團隊氣氛與第六感。在K的急診,他看過許多不同類型的高手,有的醫師一眼就看得出誰會死誰會活,有的學長一個眼神就能使大家井然有序的完成自己的任務,還有的不怎麼使喚人,他技術取勝,瞬間自己搞定所有的管子與檢查。

 

現在大家分工合作的接上監視器打上了點滴,做了創傷超音波,插了氣管與兩條胸管,打上一條trauma kit,連絡了血庫緊急送來了八袋血,連絡了心臟外科、胸腔外科與一般外科醫生,判讀初步檢要報告與X光,拼命的擠著血袋輸血,這一切一切距離剛剛K細膩的處理那個女孩的傷口不到半小時。而現在,地上滿是鮮血、優碘、紗布與棉棒,病人被剪開的衣物上全是泥土與雜草,整張床濕的血的泥的與草的;order執行的未執行的沒被聽到的,檢驗單與漏開的檢驗單,已用的、即將要來的與還剩多少的血,要求的與被要求的與反唇的聲音此起彼若。這樣的混亂與環境裡,每一個點都可能使某個士兵發狂,K有點提心吊膽。唯有看著對面的欣,她仔細核對醫囑、用藥與執行狀況,不帶有負面語氣,她提醒他漏寫了什麼醫囑、漏開了什麼檢驗單。K欣賞地看著這個認真、有效率並且高EQ的年輕護士感到安慰。「在我的診間裡,在病人救活之前,不要給我說任何一句垃圾話!」在心裡,K幻想著自己如此高聲呼喊。

 

關於成敗與第六感。K是在發現病人的血壓慢慢下降,心跳依舊不快的時候,在看著病人從插管麻醉之後就沒再醒過來,全身冰冷的模樣,意識到了失敗。「病人最後應該還是會死」此時他看著老吳學長,想起剛剛在插胸管時,因為興奮的緣故,還曾挑釁的回了一眼,彷彿說著「看我的吧。」而現在,沮喪的心情排山倒海而來,在K意識到之前,他的笑已經消失,決策開始停滯。他知道戰局逆轉了,卻不知道哪裡出錯,血已經輸了五千西西,這已是一個人全部的血量,而阻止呼吸衰竭的管子也都插上了,儘管如此眼前的病人還是愈加冰冷,「有什麼藏在背後呢?」K想,但卻沒時間想更多,戰爭持續著,還有新病人得看。

 

而下一步呢?走到這裡時(其實也只是棋局的一小時)K已經失去了希望,當然此刻的他也忘了在學校時,一位教授曾經以近乎斥責地語氣告誡全班說「一個讓病人失去希望的醫生絕對不是好醫生。」棋局還沒結束,K已經相信他輸了。

 

 

在血壓心跳不合理的都不高時,最資深的芳學姐決定帶著急救藥物,跟著病人離開診間去作全身的電腦斷層,「至少得知道問題在哪,才有機會了。」她說。

 

———————————————- 

 

踏出急診時,外面的空氣異常寒冷,天都是雲,灰灰的。K想到昨天出門前的氣象報導「明天立冬,今年的第一道鋒面將在今晚到來。」於是,在一個陰雨的早晨,K下班,並盤旋於昨晚的每一幕。

 

 

重回田野 (1)

2008 年 10 月 06 日 § 發表留言

 
    「阿文,到家了!」我對你說。望著你仰面朝上的躺著,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的無助模樣,我不住地撫摸你的額,而你,只動了動眼皮,臉上扭曲了一絲皺紋,便不再理會我。阿文,我們要回外婆家啦,這是你總喜歡的一段旅程呢。
 
    小時候,當我們一同坐在發財車的後方要回鄉下時,你總是特別多話,每當高速公路出現了廣闊的嘉南平原時你就唱歌,你不停地在轟隆隆的引擎聲與呼呼的風嘯中唱著,歌聲斷斷續續的,以致我現在卻記不起你唱過什麼歌曲,我忘不了的是發財車顛頗中你吹亂的頭髮與高歌的模樣,在大塊農地泛紅的天際下,跑馬而過無止盡的椰子樹影背後,詩人的神情。
 
    當然,姊姊知道別人不是這麼叫你的,在親戚或是不跟你一夥卻知道你的人們口中,你是個游手好閒的混混,甚至以前在學校時老師要我們寫的新詩練習到最後你有沒有寫我都很懷疑,畢竟太多作業都是我幫你多寫一份了事。
 
    你是個不喜歡學校的聰明小孩。
 
    一如其他嘉南平原的村落,我們的村莊被農田包圍著,農人的房屋以土地公廟為中心,過去我們都是到廟前的院子雜貨店找其他小孩玩,或是在老家旁的空地打混一整日。小六那年你堅持跟著外公到田裡去,之後的幾天便丟下我往田裡跑,總是太陽要下山了你才滿臉紅通通的回家,沒有人知道你跑去哪裡。晚餐時外婆說早知道就叫外公不要帶你去田裡趴趴走,還瞪了外公一下,外公於是跟著說田裡蛇很多很危險,而且水牛會追落單的小孩嚇你,你卻都笑笑的說:「麥啦。」那天晚上洗完澡後,趁著外公外婆看連續劇時,你神秘兮兮的拉著我到庭子裡說:「姊,明天我帶你去很好玩的地方。」一臉得意的樣子。
 
    隔天午飯之後,我們很有默契的不跟外婆打招呼就出門了,一到了巷子口,你就忍不住開心跳著,一邊跟我說很好玩喔一邊拿出一大瓶寶特瓶,說是為我準備的補給開水。然而,那天對我來說只是走不完的田埂,地上的稻草枯枝不斷提醒我不該穿拖鞋出來跟你閒晃,一留意就會感到太陽曬著皮膚的刺痛。而你卻開心的望著遠方望著藍天跳著跑著,彷彿測試著自己的能耐,你充滿自信的要我看你追逐麻雀,你說有一天長大你要變很強很強,我熱的不想再要求你講清楚一點,反正從小你作文就是亂掰一通,由一堆不切實際的形容詞組成而已。但那時候我更確定你跟班上的男生都不一樣,你愛廣闊的田野你愛風愛麻雀,你接受功課不如人,評語不如人,卻要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強。
 
    看你開心的模樣,還是很吸引人,使我繼續跟著你往下走,熱呼呼卻不再那麼難耐的汗滴,在微風與泥土香中達到某種平衡。那時稻田都收割了,你牽著我離開田埂往田裡走去,慢慢的我們走近了一座土丘,你指著上頭跟我說:「就這裡。」眼睛滿是期待卻只是搔搔頭髮的低姿態。我不會忘記總是粗心的你那時多麼小心翼翼地拉著我爬上去,深怕我弄髒了跌倒了就不跟你上去,我知道你的,所以只好讓你看到姊姊難得的踉蹌模樣。
 
    那時日頭仍是高高的,彷彿永恆不會下落一般,照看著這片禿黃,安靜的只有風與水紋。土丘上可以看到遠方有窟大水漥,幾頭水牛泡在裡面,我們都很少看過水牛,卻不像你那麼喜愛牠們,你指著田埂旁,坐著一個男生,你說那個男生是負責顧水牛的,年紀跟我們差不多的樣子,你在這裡很多天都看到他一個人,你說他有注意過你可是你們誰也不管誰。在我們坐在土丘上的時間,我感到他跟你一樣都是跟班上不同的男生,那男孩偶而畫畫偶而望著天空,這樣一段時間內,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文字可以描寫我看到的他,大概就是:不同於學校裡整天沒事找事做的男生,他彷彿跟他看顧的牛隻一般緩慢自得。
 
    正當你看著天空又彷彿進入夢中的時候,我發現有一群人拿著棍子木棒越過田野朝著那男生跑過去,直到我發現那不是都市小孩的玩樂而是群毆時,那男孩已經被追打在地了,好不容易驚叫聲才從我的胸口發出時,身旁的你已衝下土丘,我心裡直覺要叫住你卻已來不及,只能不顧自己的笨拙與勾破的裙子往水漥跑過去,我永遠記得當時自己好害怕心跳得好快,我跑得好喘好喘,而唯一不得不跑過去的理由是為了保護弟弟。
 
    你是怎麼打破那個年紀最大的男生的頭啊?當你奔跑時,風與夕陽一定讓你忘了回家後會被外公罵,忘了你人單勢孤,忘了打架的疼痛,當然你更不會在意後方的我的叫喊,你心裡只有剛剛望著天空時所夢想的吧,你到底在想甚麼呢?
 
    於是等到我見到你時,你手裡正拿著一大塊石頭,警覺著下一個目標該是誰,你知道還得打倒很多人,至少四個、甚至更多,你如此專注與決心,使你來不及發現那時所有人臉上的恐懼,因為你看不到那個被你打破頭的人臉上不止的血,你也看不到自己的臉,顯現著不顧一切後果的決心。直到你留意到一旁的我的叫喊,猛然地打破這個僵局地朝離我最近的那個人衝過去,這使對方的恐懼瞬間瓦解,趁著我阻止你時一哄而散。
 
    那天我們一起回家時我只覺得是世界末日,除了哭泣與擔心之外那幾天只剩下一片慘淡灰白,而後果是憨厚的外公外婆去人家家裡陪不是,媽媽從台北借了一筆錢趕回來賠了人家醫藥費,卻沒有誰給你太多的責備,你還跟那個男生成了好朋友,你唯一的損失就是愛你的姐姐從這件事之後開始恨你,愛恨交織的恨。
 
    或許,現在回憶起來,那時你闖的禍其實不算甚麼,那時對你的恨也是微不足道啊。你的個性注定了你的可愛與可恨。人們說自由,都是不自由的人需要的出口,但是他們學不了你,你總是毫不在乎,你自由的決定任何想做的與不想做的,你他媽的不斷闖禍卻毫不在乎我們的感受。我知道沒有人比你自由,於是我願意作不自由的人,我也不需要那些關於自由的說法,那都是騙術,而我不吃這套。
 
    阿文,這次你真的闖了大禍,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或許,我也該學學你放下這一切,學你望著天空,我們就回家了,椰子樹後的夕陽一如往昔地陪著我們,美麗的嘉南平原等著見證這永遠的分離。
 

莊子摘錄

2008 年 09 月 07 日 § 發表留言

 
摘錄
 
 《莊子今注今譯》 陳鼓應
 

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礡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分分然以物為事。

 
瞎子無法和他共賞文章的美觀;聾子無法和他共賞鐘鼓的樂聲。豈止是形骸有聾有瞎嗎?心智也有的阿!這個話就是指你而言。那個神人,他的德量,廣被萬物合而為一體,人世喜紛擾,他怎肯勞行傷神去管人世間的俗世呢!這種人,外物傷害不了他,洪水滔天而不會被溺斃,大地使金石融化、土地枯焦而他不感到熱。他的塵垢粃糠,也可以造就堯舜,他怎肯紛紛擾擾以俗物為務呢!
 
 

記得 by敻虹

2008 年 07 月 29 日 § 發表留言

 
你如果     
如果你對我說過
一句一句   
真純的話   
我早晨醒來  
我便記得它
  
年少的歲月  
簡單的事   
如果你說了  
一句一句   
淺淺深深   
雲飛雪落的話 

關切是問   
而有時    
關切     
是      
不問     
倘或一無消息 
如沉船後靜靜的
海面,其實也是
靜靜的記得  

倘或在夏季之末
秋季之初   
寫過一兩次  
隱晦的字   
影射那偶然  
像是偶然的  
落雨     
──也是記得

 
讀過的詩很少,讀過就喜歡就一直記得的詩更少,這首很棒啊。
 

誰寫X的意識流

2008 年 07 月 15 日 § 發表留言

 
昨晚,我睡得很好,今天一早被若彤叫醒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我還忘不了,睜開眼看見若彤時,臉龐窩著棉被時那好敏銳的柔軟觸感,過去不曉得多久時間的昏沉好像都過去了,好像度過了一場暴風雨般。若彤的眼神似乎也特別開心,講了好多溫柔的話,微笑著,要我吃藥。
 
「早安呀X!」
「你今天看起來精神好很多呢,也很帥喔,我會跟醫生說你好很多,再來就可以減少藥量囉。」若彤笑著說。
 
若彤是這裡一個年輕的護士,開心時很溫柔,偶失去耐性時就會跟我耍脾氣,藥放著就走人,不甩這裡規定要看著病人吞下藥後才能離開的要求。所以,我下意識吧,放慢吃藥的速度,吃一顆藥就拿起水杯喝一小口再下一顆,享受著她的可愛,驚訝著慾望的蠢動回來了。
 
所以,今天一早,我就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樣。
 
————————————————-
 
暴雨著,午後的天因為憤怒燥熱而暴雨著。
 
泥土的氣味從窗外滿溢進長廊,皮膚凝滯濕熱的包圍,天爆怒的落雨聲響不斷不斷隔開了護士的身影曲線、愚蠢瘋子的亂語以及莫名驕傲的白袍電腦,而使我,得以找尋你。
 
他們說你是不存在的,是我的虛構,是疾病的根源。然而,就如同他們已死去的親人對我來說不存在過一般,你的存在與否,問他們,還是問我?你呀你,曾經我們行影不離,我無時不被你圍繞,我們聽的爆裂的搖滾樂,一起吼叫,一起重覆反抗的口號,我們一起咒罵世界、愚笨、資本主義與我自己這個怪胎,重複的搖著頭吶喊反抗,重複重複,直到聲嘶力竭,我們再睡去,然後無夢地醒來,再一起忍受難熬的白日。
 
「那是你的虛構,所以你說你找不到他值得恭喜,代表我們的治療已經有進步了。」黃醫師說。
「你從小就衣食無缺,從小就走在頂端,從小父母就給了你最好的教育與訓練,而遭的是你的能力太好了,於是你不斷在競爭中勝利,你甚麼都好,什麼都輕易的打敗對手,使得你太過驕傲,太過孤立太不切實際,使得你毫無所求也對這世界毫不在乎。從心理分析學派的角度來說,你喪失了生的本能,你創造出一個黑暗的它,你藉著它撕裂自我,試探自己的低下與邪惡,偋棄你所擁有的物質、人際與親情。它其實就是那個死的本能。」
X你是聰明人,所以我才跟你說這些。你要想想你的親人,他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連他們都不想,讓他們這麼折磨你過意得去嗎?跟你說道德提孝道我看對你沒有用了。你對來看你的那位美麗女孩無動於衷的樣子,我看了都生氣,她那麼關心你都只是浪費了。X,振作點,像個男人吧,你不要永遠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我看你連性的能力也沒了吧。想想那個女人,想想她的美好,要不,也想想她誘人的身體吧!不要再跟我提起你找不到那個虛構的鬼,忘記它你就是正常人,我才會讓你離開這!」
 
「嗯….黃醫師,這是你們說的confrontation嗎?你真的希望激怒我看到我的情緒,真的相信這樣可以是種治療嗎?」「還是,這是你的宣洩,你對玲的慾望的catharsis?」我很慢很慢的吐出這幾個字,好留一點時間看看他的反應。
 
黃醫師努力輕笑了一下,走了,他不自覺揚起下巴,彌補著自己的挫敗。
 
其實,我不會太討厭黃醫師,他很聰明,只是太多妥協壓迫著他,他不像有的白袍電腦,把我當瘋子,只想用藥物把我放倒,讓我看起來正常一點。其實,我還有更多沒跟黃醫師說的。在他們都世界裡,一切的真實都建築在邏輯與科學之上,在他們眼中,一條小狗保護主人的新聞會比我對你的情感還令他們感動。他們無恥的只把自己放在跟動物一樣的層次之上,他們不懂人的超越。他們自己為是對的,卻早忘了數學與邏輯從來沒跟真實有成功的連繫,而我們對物理宇宙的無知遠比所知還多的多。
 
——————————————
 
「嗨,X!我要下班了」若彤穿著一身運動服,背著一大袋網球拍。「要乖一點,不要亂說話了,到時候等你出院一起打球呀」
「好啊,來啊!」沒等X說完,若彤已經轉身走了,在她泛起一絲臉紅的同時。
 
原來雨早已停了,長廊閃爍著樹葉上滴滴反射的光影夕照,空氣中泥土的香味依舊,在這個安靜如往的粉紅長廊。當一陣微風涼快的吹來時,當初那段戀愛的感覺也跟著飄了來,那些香味,那種無時無刻的悸動與執迷,與玲的那些春日。
 
但想起剛剛若彤離去時的側臉,X有點疑惑了:是愛情還是玲,使他沉迷呢?
 
還有,「X,我回來了。」
 
 

 

窮極無聊的事

2008 年 07 月 02 日 § 發表留言

 
在歷經了要報告、想睡覺、沒心情、要騎車發洩與悲情午後大雨落不停的延宕之後,終於看了今年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的台北電影節:夏天的尾巴
 
結論很簡單:一部青春電影,拍的說的唱的都是關於青春,沒有劇情,只有青春美麗的男孩女孩、青春美麗的台灣田野與青春美麗的音樂。
 
除此之外,我還一直記得一開始的時候,一個人用天才白癡的那種口吻說:
一個很無聊的人,當他有一天窮極無聊的時候,他只好,做出一件更無聊的事情,而那件事往往就代表藝術的突破。
旺福主唱小民說。
 
———————————-
 
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常常很無聊,需要隨時開著電視機或是偶而得喵一下永遠不關閉的MSN畫面;還是你是那個很忙很忙的人,忙工作忙社團忙這忙那。我很無聊,常感到無聊也漸漸發現本身是個無趣的人,有時還會因為這樣的覺悟而有一點沮喪憂鬱。
 
但是,被小民一提醒,才發現一件事情啊:我只是無聊,但是還沒到窮極無聊的境界。
 
窮極無聊的時候我們不是沒有過不是嗎?
用筷子電線做的馬達,用檸檬做的失敗的電池。
用路旁撿的兩粒喇叭做的四喇叭環繞收音機。
兩個燒杯一包硫酸銅與氧化鋅與一捆銅絲的小實驗室。
一整個不斷投藍與奔跑的夏天,不離身的直笛。
大學時,室友養的魚缸青蛙與烏來抓的青蛇還有另一個室友的魔術球、銅板、氣球與怪聲怪氣的鴿子。
我啃了半年的《嘔吐》。
晚上不睡覺跑到海邊等天亮,不睡覺爬到山上聽大家此起彼若流星聲,不睡覺人擠人倒數跨年,不睡覺網路星海麻將BBS。
還有更多更多的發呆的日子。
 
而我們做的那些更無聊的事,在那些無聊透頂打屁摸魚的歲月中,卻都是我們想做的且好好玩的事,那些事,都標誌著我們的自由與熱情!
 
—————-
 
對於工作,我不喜歡說我不喜歡自己的工作,畢竟那是個神聖的職業,比其他職業都值得付出的有意義的。
 
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這個選擇並不是我在窮極無聊之下所做的決定,它更像是一輛駛近的列車,緩緩的要我理解到她要駛向的那個目的地,在我還未停下腳步思考的青春歲月裡,就已經坐上了車,那些標識著各種師的車。
 
—————–
 
一如往常,我只認真思考白癡與瘋子的胡言亂語,所以我想,我只是還不夠無聊罷了,一切都還有可為,未來我一定要搞出更窮極無聊的事來!  同志們加油: )
 
 
 

粉紅的一日—死亡與不存在

2008 年 05 月 22 日 § 發表留言

 
從小,不知道是多小,我就很怕死。
 
因為怕失去、怕不滿足慾望、怕後悔。想像著臨死前的一刻,關於最後意識的畫面,我幾乎可以猜測到臨死前的一刻我會多麼後悔過往的一切。
 
甚至,我會幻想自己如果不曾存在過,會比較好。或是,我不是我。不那麼的壓抑自己的情感、衝動與獨處時專屬的狂妄。
 
我會想起草原的風、專注於天空浮雲的小學生,母親教導孩子的言語、仰望母親時所見的風景:被包圍,被保護,被帶領。
 
曾經,一位完全不熟悉的女孩子跟我說,她沒特別想過死亡的可怕,從小,大概是小六吧,她覺得死亡很美。她也很美。
 
死亡美嗎?或許書寫出來的死亡是很美麗的。
 
那時我讀著存在主義,不提死亡,他們討論著存在的虛無與荒謬,他們要我正視存在本身的難以忍受。
 
那麼,
 
儒家、老莊呢?
 
佛陀呢?
 
科學家。是的,都是科學家帶領了我,使他們歷史上第一次與諸神平起平坐。卻使諸神再也沒有機會救贖我,即使不管死後(聽說那不是人類經驗),諸神也無能解救那注定後悔的生。
 
如果生命只有一次,為什麼不大膽一些呢?

這聲音應該能讓虛弱的重鬱症患者有力量邁向毀滅吧!
 
X想。
 

行醫 (序)

2008 年 05 月 21 日 § 發表留言

 
當劃開胸腔與心包膜後血液噴流的一瞬間,當被壓迫的心臟重新跳動的那一刻,他知道:死神退散。
 
隔著簾外的呼喊與哭泣聲、機器嘟嘟聲、大量交互的對話與因為規律壓迫胸腔而發出的病人的與醫師的聲響中,他,這個穿著白衣的平凡人,在此有幸與以死為名的神面對面較量。
 
 

莊子摘錄

2008 年 05 月 01 日 § 發表留言

 
  莊子不提孤獨、焦慮、生涯規劃、人生目標與自我實現。
 
  他提逍遙遊、齊物論還有養生主與其他其他。他關心的跟我相差十萬八千里,我的在小房間、急診室、存摺與網路上;他漫談著南冥、四極與九萬里。
 
  摘錄  莊子  齊物論  (陳鼓應注釋)
 

   影外微暈問影子說:「剛才你移動,現在又停止下來;剛才你坐著,現在你又站起來;你怎麼這麼沒有獨特的意志呢?」

 

  影子說:「我因為有所依憑才會這樣子的嗎?我所依憑的東西又有所依憑才會這樣嗎?我所依憑就如同蛇依憑著腹下鱗片、蟬依憑著翅膀嗎?我怎能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怎能知道為什麼不會這樣呢?」

 

 

小說讀後感

2008 年 02 月 19 日 § 1 則迴響

 
 

    這兩三天花了七八個小時看了一本小說,看了書之後感覺到很空虛。這不是讀書心得,而是看完書後我感覺到的感覺,也或許這感覺在最後幾頁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醞釀了。

 

    我們總以為自己一直有著許許多多的感覺,但更接近事實是其實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任何感動,日常生活不利於仔細思考與感受….自己。只在有些時候,在念一本書看一場電影或聽音樂時,會被內容所感動。例如看色戒時,女生們把自己投射到了王佳芝的身上,跟著她歷經了情節中強大的張力,產生了對另外兩位男主角強烈的愛與恨。於是我們需要電影:日常生活不利於感動與仔細思考,電影則以兩個小時提供感情的誘發與宣洩,一氣呵成,極有效率。即使如此,日常生活還不一定可以讓你隨時看一本書一場電影或聽張專輯,因為總要工作要娛樂要購買要睡覺要滿足各式各樣的行銷策略,以養活其他也靠行銷謀生的同胞們。

 

    但是,如果你有一天覺得太閒了(可能真的沒事幹,更有可能事一堆但是決心都不幹)而去看一本書,這時候,意識不只會吸收書本裡的內容,意識還會一邊意識到你自己。

 

    為了不讓大家為我的語言表達障礙所苦,舉例說明。有一些作者會實驗性的去刻意放大這一部分,刻意讓讀者不斷的意識到自己,刻意讓讀者沒能好好的進入一個故事裡頭,就像我們看金庸時能完全置身的武俠世界。例如《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這種小說常會說這樣的話:

 

……就這樣,火車慢慢地駛離,直到她看不見。或許到這邊,你發覺自己手邊的咖啡冷了,你在想,是不是該去換杯飲料,動動身子,然而,身為一個有經驗的讀者,出自於一種想要看看作者能變出什麼把戲的意圖,你選擇繼續陷在沙發裡。但,為了我的讀者健康,我懇求你:請去上個廁所。

 

    就是這樣。

 

    還有作者,他考驗我的耐性,先讓讀者深深陷入他所布置的故事背景,然後,他用極緩慢的步調,極其嚴重的離題(而且離提到了無聊至極的一個瓶子,隔壁鐵匠的一雙鞋等等),讓讀者失去耐性,以至於不得不意識到自己的不耐而跳出了故事本身。《城堡》我讀了前半本好幾次,我的印象只有一個下午的幾個小時,一些水桶、雪地、與城堡的小門小巷。

 

    到此我想表達的重點:第一、我花在感受與體會自己的時間還真少,我沒有思考自己的心,也很久沒有運動自己的身體,我過著背離真理的生活; 第二、讀小說的一些經驗。

 

    接下來我要提到我剛看完的書,看一本書完全不想被影響的人,如果書名是你想看的那本,那請別再繼續往下。

 

    《地底三萬呎》一開始的敘述比我極端的多,它視日常生活為垃圾,視一切消極為真理。於是我很快的著迷於一個大家都一樣爛一樣無所追求卻打從心裡自由的放逐之地河城。

 

一個已完全趴在地上的人就不再懼怕跌倒,一個無所畏懼的人便真正的自由。

 

    就這樣,我很快的也大部分時間滿有興致的看完了這本四百頁厚的小說。

 

    我盡量避免寫成書評,更不喜歡一些把臆測作者用意當有趣的文章,我只想練習描述感覺。我總相信唯有讓作品脫離作者,才能真正欣賞一本小說。

 

    故事結束在一個沒有結束的胡言亂語,或者,結束在一隻蝴蝶或一朵花的夢裡。而我一開始的期待:墮落才是王道的結論(:p),到最後竟是落到了一堆胡言亂語裡面。闔上書頁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我那太閒的時光(事一堆但決心什麼都不幹的那種),竟換來這樣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什麼東西也沒有,好讓我思考與回想。各位試著想像,如果《色戒》在王佳芝看著手上的鑽石時,易先生看著她正要掉下一滴眼淚時,突然畫面一黑,音樂響起,接著真的打上全劇終,的那種感覺。「早知道應該好好珍惜與自己與女友談心的時間,真是空虛。」我想。

 

    這邊回到前面提到看書時意識到自己的主題。除了前面兩個寫法是可以讓讀者意識到自己之外,另一個方式就是在結束時不提供任何的答案、解釋或出口,例如這本書。看了這本書我認識了幾個怪人與一個虛擬的時空與地點,我只知道了這些角色存在的某一段時間與他們被化約成幾次性衝動的過去,卻沒有任何一個像樣的主角:像令狐沖或是馬蒂那樣,最後給了我們一個結局一個圓滿或一個出口。

 

    或許人物有點老套。但是由於少了結局,我的想像或許更可以醞釀發酵,在空虛中崢嶸生長。或許,空虛。

 

 

 

我的練習曲

2008 年 02 月 02 日 § 2 則迴響

 
最近要買公路車。
 
這個念頭已經好久了,記得是最初在去年夏天時就想過說過的計劃。記得距離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體會到同學的公路車的速度與力量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那個感覺我的大腿一直記得,雖然它現在已經傾頹不堪。
 
昨天看了電影《練習曲》,有一些時候我發現自己濕了眼眶或是臉部抽動,我總是很感性的。當然,對於矯情得愚蠢的電影我會加倍的理性。
 
——————————–
 
環島,是呀!十年前我也曾經踏上環島的路途,騎著我自己賺來的機車。我在頭城敲了一戶教會人家的門,讓主人勉強地讓我住進他們團契的小教室,在住處有了著落之後,我出門吃了晚餐,那晚跑去理了平頭,回來後直接近了小教室,沒什麼機會與在二樓的主人一家人打招呼,現在感覺簡直就像個搶匪,也許是這個原因,女主人後來還拿了一盤西瓜給我吃,後來就離開了。那時候我正拿出睡袋打地鋪,手裡拿著一本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那時候我有留下一點文字,我記得在太魯閣我寫過一首關於立霧溪的小詩,就像席慕蓉也寫過的那樣。那本有著塗鴉與爛詩的小本子已經不知道丟哪了。
 
隔天我自己跑去泛舟,全身溼答答的在太陽下曬乾後,傍晚時到了三仙台,在路上載了一位懶得走路的漁夫,後來跟著漁夫回到他在海邊的平房。平房旁邊搭著一個棚子,棚子下有張床,棚子開闊著面著太平洋,隔日我在那裏被一日中最早的晨曦喚醒。漁夫帶我走到海邊要抓螃蟹,可是一隻也沒看到,漁夫年紀近四十,跟我說了一些道理,說他不是原住民,但是他喜歡在這裡捕魚不想在台北工作,我們甚至聊到了人生的意義,那時我只對這類話題比較有興趣,他跟我說,人生唯一的功課就是要認識自己,我相信他沒上過哲學概論,我那時還不知道所以沒跟他說他的論點跟蘇格拉底一樣。那晚我在漁夫家吃晚餐,晚餐有半隻雞,一尾根本已沒有肉的魚,可能還有青菜吧我忘了,我獨自一個吃,我吃不飽但也不敢多要。漁夫唯一家人是他的媽媽,一個頹背而且不良於行的慈祥婆婆,很慈祥很好很讓話不多的我講話,隔天在明亮的陽光中我們很親切的道別。我離開時心裡的念頭就是有天要回來這裡找老婆婆,順便幫她治療腳痛。
 
我還住過平價的旅館、同學家以及學校的警衛室。我像騎越野車般地到過太平山,穿過警戒線下去摸了摸翠峰湖,那裏整個好大的湖面只有我一個人,靜靜的,只有小雨落在湖面的連漪還沒有靜止,穿著已經破了差不多的簡便雨衣的我蹲下來想要永遠的躺臥在那時。下山後,滿身泥土的我到運動公園的廁所洗澡,因為水龍頭的水太小了所以洗很久,好與喜歡的女孩見面,那晚,因為女孩找不到地方給我落腳,我只好冒著黑繼續往南,那晚我有寫了一首有夜、風與恆星的詩。
 
在台東去了不是很熟的同學家,同學的父母很慎重的對待兒子的同學,幫我終於把內衣褲洗乾淨,還帶我吃了大餐。從台東直奔西部時我已經累得沒有力氣了,所以現在記得的都是關於洗澡與進食的感覺。在高雄那晚,我開眼鏡行的表舅帶著全家跟我一起到王品吃牛排,跟著小表弟妹們大家坐在一起好溫暖,回家後,念國小的表妹一直來房間找我這陌生的表哥聊天,小表妹現在都已經讀大學了。
 
最後一站是嘉義外公外婆家,那時外公外婆都已經不在了,因為我始終記得他們沒能看我上醫學系。
 
—————-
 
最近,應該說兩三年了,我還是深感陷在培養皿裡頭不可自拔。我甚至更常的想到我的薪水,會羨慕竹科人,會想要存夠一筆錢後退休。
 
但是,我總還記得當初帶著馬克思的書上路的自己,不需要寫出來,那是專屬於我的理想與熱情,她一直存在,她總還能令我眼眶泛淚,不論我繼續沉淪或是從新成為幹細胞,她總會繼續陪著我。
 
 

重逢預期

2007 年 12 月 06 日 § 發表留言

 
之一
 

「再過半個月吧,就要與玲見面了」

每每當K想到這裡時,就打住了。

忙碌的醫院生活實在無法讓他再像從前一樣,緩慢的思考。一方面是因為他總是無法專心於一件以上的事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分開後的多年中變化對他來說過多了:實習、當兵、退伍、中部鄉下的停留與長途的旅行,這一切像一道巨大的音牆隔出了過去與最近,使得現在終於正式投入工作K早已遺忘多年前的多年,一切像是故事了不只在記憶裡如此,也包含情感上曾有的煎熬。

 

然而,有時候他也會停下來試著回憶,例如現在耳邊傳來的音樂:

 

          相約在一個適合聊天的下午

          分開許多年滿以為沒有包袱

          ……………                            

                                                陳奕迅

「我能夠完整地面對她嗎?我的女神!」K想。

 

 

之二

 

玲正站在熟悉的台北街頭,她闊別了五年的台北南區。南區的樹蔭、陽光與無所不在的青春氣息讓她幾乎忘了前幾日還身處的紐約,那個她是怎麼也不想再回去的地方。這幾年的獨立生活其實完全不如玲原先所想像的那樣豐富與精彩,取而代之的是她這輩子所遇過最冷漠、刻薄與自利的紐約特色,玲常常想要不是她,其他人怎麼可能熬得過她所經歷的這段日子。然而,驕傲的她對於自己這幾年的處境也是看得透徹,當初從巴黎出發時的夢想其實早已蕩然無存。

 

「這或許是每個步入三十歲的年輕人的心聲吧!」她無夢的想著。

 

正因為書店二樓的咖啡店早已不復見,才使得玲呆在這人來車往的大學口晃了神。原先她是計劃著到那家他們都曾喜歡的窗邊揀個位置坐,像飢餓的狩獵者總希望揀個好位置慢慢地享受獵物,享受當初天花亂墜的對話,享受那似乎永恆的午後,享受那再也不再的畫面玲與XK

 

「是呀,X。」在玲的心中,X代表著她的初戀,沒有機會開始於是能不滅的愛情。在陽光透過落地窗之後所染出的一片粉紅色光暈的房間裡,是她最後一次見X的地方。

 

南區的微風還是吹呀吹著。

 

玲有時也會想她到底喜歡X多少呢?除了那短暫的相遇之外,在往後的日子裡,玲總是發現她沒有辦法愛一個人太深,她只愛自己,她只是期待更多更好的男生傾慕的眼神,一個人不離的陪伴最後總滿足不了她的空虛,即使完美如K。與K分離之後,玲決心不談愛情,她相信自己可以靠廣泛的交際與在一段段短暫的激情中獲得釋放與美感經驗。起初,玲深深著迷於巴黎的浪漫氣息,美男子的目光總是如此輕易地獲得,並且旋即伴隨火熱的升溫與高潮。法國人的瀟灑與熱情每每使她感到驚喜與刺激,而她就這麼地繞呀繞著從一個漩渦中捲進另一個漩渦中,在這種不必負責任的感情裡她還感到自由與輕盈,她簡直想像不到會有個地方這麼的適合她。只是到後來,玲已經不稀罕這些她曾說的美感,她發現自己忍受不了對方總是這樣灑脫地離開,她恨他們離開她的時候眼神沒有一點不捨。

 

到了美國之後,玲開始獨來獨往,面對充滿權威與沙文主義的環境驕傲的她從不退縮。對於男人的關愛與照顧,玲視為是一種挑戰與施捨:一方面她完全的看不上他們;二來,她知道她必須愛自己,才好在異鄉的寒冷中保護她的自尊。

 

綠燈又亮了。人潮來來回回了幾次,多是大學生,或穿涼鞋騎著單車或故作姿態裝酷走秀或三五成群嬉笑著,至少這次把玲拉回了現實。

 

「去逛逛街好了。」玲給自己擠了一個微笑跟著小綠人的尾巴過了馬路,心想咖啡店沒了,從前常逛的街至少還在吧。突然,聽到遠遠有聲音朝她叫了過來。

 

「同學同學。」遠遠的一個大男生笑嘻嘻跑了過來。「同學妳好,ㄟ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一些話要跟妳說。」不等玲回應,還是合不攏嘴的大男生已經迫不及待指著遠方的一群人。

 

一看到了大男生的手勢,遠遠的那一群人莫名的又叫又跳起來,接著,另外一個大男生跑了過來,一邊摸著短短的頭髮一邊說:

「妳好,不好意思,就是我們在玩遊戲,恩..就是輸了要找一位異性交換電話,否則就要脫褲子跑校門。」

 

玲看著她,睜著大眼睛但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因為我剛剛就有看到妳,覺得妳很正又有氣質的樣子,想說電話也不能隨便跟人交換,希望能有機會跟妳做朋友。」「反正大不了脫褲子也不會怎樣。」「喔,對了,先給妳我的電話號碼好了,我叫阿光,妳再考慮要不要回我電好了。」第一個男生對於他的朋友的勇氣反而有點吃驚了。

 

「恩……..」「好啊,號碼多少我撥給你囉。」對著正在皮夾找廢紙片的大男生,玲笑著說。

 

「喔真的嗎?好啊,0-9-5-8-1-5-4-8-5-2,謝啦!」

 

大男孩手機響了後,開心的做了一個合十的手勢後開心的跑了回去,不忘回頭在耳邊作了個再回電的手勢給玲。接著遠方的那群又開始跳叫起來,在夕陽下與椰子樹一起倒影。

 

 

小辯證

2007 年 11 月 12 日 § 發表留言

 
「他不是上帝,卻主宰人們的生活。」
 
「不是一次兩次在電影院裡感到堅定不移的愛情而痛哭流涕,也不是因為心裡有鬼,結果在某位上人牧師面前得到精神治療之後,見人就嚷嚷兩聲自以為得到天啟的那種所謂偉大的影響力。我說的是每日每夜實實在在的生活:高跟鞋好不好看,放假要約誰要去哪,努力工作能不能被肯定,錢要怎麼用,小孩房子要不要。」
 
「他要人們努力的工作,利用所擁有的能力努力工作,當然也要努力的去使用消費他人的成果:食物、工具、服務生的笑臉還有不知所云的時尚。這樣的設計–製造與消費–購成了一個完美的平衡,像小白鼠在圈圈裡跑著而生生不息。在這之中他使自己壯大在壯大,你問我他為了甚麼,我只能說他跟上帝一樣,他就是道德與好惡,我們理解不了的。」
 
「他是資本。」
 
「你要笑我?你以為你擁有他?你還甚至相信資本主義裡說的人類理性?」
 
「我不想扯我不懂的,我不想扯貧富差距,不想扯連飯吃都沒有的千千萬萬人,不想扯自殺的哲學、經濟、社會與政治問題,不扯百億身價是怎麼回事,更不想扯他媽的時尚、行銷與投資。」
 
「馬克斯跟我說過的,資本把我們的努力與我們分開了,我們擁有不了我們的成果,他們都被資本拿去了,資本分了一些成果給我們,其餘的他都拿去了。結果我們每天看著老闆越來越有錢,其實也不是老闆有錢,是公司有錢,其實也不是公司有錢,是更大的併吞他的公司有錢,其實也不是更大的公司有錢,是資本,是資本他更壯大了。」
 
「馬克斯說我們會為了我們的工作而得到的成果感到快樂與滿足,畢竟那是我們一生最重要的活動,馬克斯說的即使不是必然也是應然,不是嗎?」
 
「怎麼我那麼多的消費之後卻還是沒有快樂呢?怎麼我對自己的工作不能全心感到滿足呢,我想工作少一點少領一點錢都不行。你呢?你真的對你的工作感到快樂嗎?即使你是擁有那麼多的巴菲特。」
 
巴菲特:「就像馬克斯說上帝是人類心靈投射出的假象一樣,所謂的資本決定論也是你們這些共產主義者製造出來的假象,是你們不敢承認自己的自由,是你們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競爭的世界,你大可現在辭掉工作,滾回你自己的叢林山麓裡找你的野人同伴。你想提那些非洲的難民?別鬧了,你掛念他們多少,你只有在跟我批判資本主義時才提到他們兩聲,比那些好萊屋巨星還不如,要不學學我吧,我就是不管什麼人道精神與非洲人的處境,至少我不媚俗。喏,辭職呀!去找你的理想去呀!」
 
假冒的神:「可憐的人們阿你,你們身處在一個自己不能理解的世界,連一套宇宙觀都編不出來,你們沒有小孩們的勇氣去詢問無止盡的夜空、星星與太陽,卻安安穩穩真真實實地活在這宇宙中,大言不慚地辯論著所謂的資本、人生、道德與理想。」
 
 一個不合時宜者:「我說人與世界都是表像,沒有任何目的與意義。這樣的宣告相信沒有人能夠反駁的,你們可以信仰宗教或者科學或者選擇物質與感官的沉溺,然而,你們無法反駁我,忙碌的工作與彼此建構出來的複雜社會早使你們無能無力思考。唯有看清人生的荒謬與世界的無意義,你們才能審美出自身生活的悲劇性格。跟著酒神吧!好好活出自己的力量,別辜負了悲劇的精彩與快意!」
 
 

時移事往

2007 年 11 月 01 日 § 2 則迴響

 
今天很優閒的看了朱天心的中篇《時移事往》,很吸引我很滿足我。
 
吸引我滿足我的小說很簡單,只要能帶領我進入理想與未來的夢境的都好。
 
敘事者是一位生長在眷村的平凡少年,後來念了醫學院,故事裡還有的是他分別在眷村與成功嶺與醫學院所認識的一女兩男。敘事者並不叛逆也不講哲學與理想,他是一個條理清楚的作家慢慢說著他們的故事,說著她─愛波,那位一同在眷村長大的女孩。
 
         就是那樣一個冬天的夜裡我看到愛波了。先是我例行的夜間散步走過村口,只見收盡焚過的稻田裡隱約有白色飄動著的影子,住在公墓山旁的我們,自小就聽過比別人多幾倍的各種鬼故事,我頓時也給當頭澆下一盆冷水似的全身毛骨聳立,可是似乎白影見了我也停了動作,我忽然一股強烈好奇的不顧一切走前去,冬夜裡璀璨的星空下,愛波一身奇異裝束的立在那兒,大約也同時認出是我,放心的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問她:「怎麼這個樣子?冷不冷?」
       愛波不知哪裡弄來的一件及地的白布袍,也或許是家裡的白被單吧,沒一點款式的鬆垮垮直罩身上只當右肩頭上一個結,左肩和整個手膀裸露著,像西藏喇嘛那樣。愛波也不答我的話,轉身做了一個旋轉的舞姿,渾圓雪白的手昂舉著伸向天空裡想飛天似的,果然她凌空輕躍了兩下,隨即落地委頓成一團,像開盡一夜到清晨的曇花。
 
那個時候的敘事者高三,跟我一樣也習慣在夜晚念書之後與其說是散步更主要是走路以消解整天的焦慮,而那時的愛波只國中而已。我心裡揣摩這樣一個年紀的女孩,如果不是美感的天才還有甚麼能讓她自顧自的跳著雅典娜的舞蹈,在眷村外的冬夜裡呢?場景並沒有繼續下去太多,敘事者後來回去睡了,除了腦海出現著那細緻如鹿腳的小腿,微微露出的渾圓潔白大腿之外,幾乎沒耽擱到他規律的聯考生活太多時間。後來上了醫學院的敘事者與愛波便斷了聯繫。
 
當然,那麼強烈的美不可能只吸引我,敘事者對當時還是小妹妹的她其實也是愛慕的。曾經我看著米蘭昆德拉《玩笑》後,忘了自己身為讀者的身分,為那位隱藏在三位敘事者背後的女還而瘋狂著迷,查了兩天關於捷克與波西米亞的一切。這個下午我又忘了自己讀者的角色,我認真的思考著我是哪類型我不是愛波那類型的人,我總是思考太多卻從不是那種隨美感狂喜狂愛的人,因為我不是所以總是敬畏且崇拜瘋狂的人物,愛波不僅是個美麗的生物,還有著極致的天份與執迷,對於她,透過書本的我其實是在偷窺她而不是正面相待的角度。
 
 
大學時他分別的認識了兩位朋友,他們都是跟敘事者不同的,對於現實生活的難耐與未來的幻想都叫敘事者不明白,儘管他們都有敘事者所羨慕的家世。然而,那存在主義式的字眼,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情感了。
 
        「看到我爸爸,我就知道三十年後我自己的模樣、生活、一切,是沒甚麼不好,其實我也沒什麼太強烈的主意,我只是不想就這樣的被注定一生,就這麼說好了,為什麼不抽菸就是好,不騎摩托車就好,讀醫就好,我當然也不認為抽菸好騎摩托車好讀別的不讀醫就是好,只是那些一般人習慣的『好』對我來說太欠說服力了。趁著二十幾歲吧,再晚,三十過後,我一定就不會有力氣來改變我面前半輩子如一日的都可預知的生活了。」
 
如果認識我夠深的,一定知道我想著即使三十又怎樣,死鴨子嘴硬的個性一定會說我會改變不會接受一成不便的生活的,即使我猜想你們正在等著看我一天一天乾涸乏味。有時候我很希望很夠認識自己,真正的純粹的兒時的自己,希望知道我要的是甚麼,為此我總會想像自己在藍天下永恆般的風景的,童年時的,或是多年後退休無所事事的情景,想像著我會如何看著現在的自己,我會如何希望現在去做哪些事,可以完成幼時的小小夢想,可以滿足小說裡夢幻與偉大的想像,可以在死亡之前自覺不枉此生。然而,常常是我在急診室裡遇到了不講理的家屬,或是因為一個報告,病人太多或疾病處理不好感到沮喪而對生活退縮。
 
最後的結局有點抑鬱,卻似乎這樣是對愛波最好的安排。
 
 

操場

2007 年 10 月 12 日 § 發表留言

 
 
約第十五圈的時候,我與我的身體被溫暖的氤氳圍繞,整個頭與耳朵周圍很是舒服:聽著呼吸聲風聲、眼睛都看到整片藍天空還有臉上的水流著一點鹹一點刺,氣管到胸部氣體好舒暢的進出。規律踩踏在這似乎永恆的藍色紅色與綠色之間。規律來自大腿腳踝與呼吸肌的疼痛,痛覺不是阻礙,全都是挑釁的獎賞,腦部分泌的嗎啡使我嘴角上揚。
 

           小學時候與表哥們在新港鄉下國小跑跳的整個夏天

           國中時與死黨拿著籃球一整個無所事事的夏天午後

           高三帶著憤怒與前所未有的堅持準備著運動會的每個夜晚

           大學時自稱勁裝卻故作俏皮的情人陪伴的夕陽下

 
操場是我的老地方,對我來說總是有著蝴蝶、鞦韆與池塘的那一個。
 
而跑步的時候我不怕孤單,我的身體會與我對話,我們交談關於自信、軟弱、孤獨與未來,在隨我而生的宇宙中。
 
 

粉紅的一日

2007 年 08 月 31 日 § 發表留言

 
           之一 
 
在那之後,我不停地作夢。
 
這裡,世界是一條長廊。
 
世界一邊是大片大片的窗戶與天空,外頭的古銅色金屬蜿蜒華麗的伸展著,以界定世界的邊際。在午後時分,偉大的陽光就會斜睨的閃耀進來,照亮空氣中的游絲,裝飾地面的幾何光亮。窗外的世界有著茂密的枝葉,在這高度只有層層而上的樹林,看不見地面,於是,清晨時會散發春天的柔軟氣息,像極了高三時教室的風景。人們住在世界另一側的房間裡,那是這世界黑暗的那一面,屬於蟄伏的地方,有時有的會選擇出門上長廊來閒逛。這長廊大部分時候都是無聲或只小小的低頻耳語,但一眼望去的人來人往,熱鬧的像夢境。
 
或許是太過突然的變換,來到這裡之後,我容易分不清是清醒或在作夢,其實這樣說不正確,清醒與做夢都是大腦的活動,應該說我分不清楚作夢的與不是作夢的世界,其實這樣說也不正確,世界只有一個不是嗎?我感覺到的不對勁,我不會表達……。
 
至少關於時光的流逝,我的感受有了改變。有時候腦海掃過的畫面與喜怒豐富的應該是好幾日月,他們卻要我知道那只有一個上午的一個鍾點,有時他們說我的午睡睡了兩天。於是,我不確定玲到底是不是昨天有來過,或者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 
 
就像剛剛,剛剛我坐在長廊中央的椅子上,因為這裡可以看到人們的移動最好,可以感到生命的活力的錯覺。
 
我跟隔壁一位看起來友善的年輕人說話。他剛剛看完漫畫,他看漫畫的時候笑的很開心,很喜感的樣子。一付厚厚的大眼鏡,像蛤蟆的臉型與不平的臉皮,過於寬闊的嘴在大大無聲的笑著。後來我問了他的工作,跟我一樣是個學生,跟我同校的電機系學生,他說他高中時是全校的高材生,是少數能考上第一志願的,但是他上學期當了好幾科,他延續剛剛看漫畫時的笑容說著。
 
 
「是喔,太混了還是在忙什麼?」我問,想跟他繼續聊一下。
 
他厚唇大嘴的笑容收了下來,而臉部的肌肉還動作著,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表情來放置他的嘴角與法令紋,這使他的喜感瞬間變化成一種有點難以捉摸的情緒。「沒有,我很認真。」
 
「喔。」我有點退縮的答腔。鼓起勇氣,「你怎麼會來這裡?」
 
「沒有,……我很想死,有一次在頂樓呆了很久,但是不敢往下跳。結果後來被二叔找到。」
 
「喔。」拉長音卻沒有起伏,我試著平淡。「所以他們帶你來囉?」
 
「沒有。」他停頓,不確定想不想說。「沒,回家後我媽哭得死去活來,我爸更噁心,一反常態地跟我說唸不好沒關係之類的屁話,媽的。」最後兩個字他笑了。
 
「是喔,那其他人呢?像你兄弟姊妹有什麼反應?」我很好奇,有個家人變這樣,他們會怎麼樣。
 
「我妹看到我就回房間去,反正我跟她本來就很少說話。」
 
「喔喔。」「後來呢?」open question。
 
「她有養一隻貓,毛茸茸的又很吵,……我後來在家裡,整天不能出門,有一次就把那隻貓的頭扭斷了,我妹回來後跟瘋子一樣的哭叫與罵我。他們後來都不理我,安慰著她,幫那隻貓埋葬。」「反正我也不在乎他們。」
 
「靠!」聽到一半時真的就要脫口而出,但他一路說的很平靜,我忍了下來。
 
「二叔把我帶來這裡也好,至少不用再見到他們。」
 
後來我也不想再聊了,不想繼續那柔軟的粉紅氣息與暴力扭曲的死亡畫面,就離開他,去看看窗外的茂密油綠。
 
        
 

摘錄

2007 年 06 月 26 日 § 發表留言

       
之ㄧ  
 
傷心咖啡店之歌  朱少麟
 
        「我,馬蒂,…..今年二十九歲,沒有一年過的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花了目前生命的三分之二在讀教科書,我很孤獨,那是因為我從小沒有家,個性又內向,我很愛幻想,可是又好像太懶,我有滿腔的柔情,可是不知道該去愛誰。我現在又上班了,可是上班好像讓我更茫然,我害怕做一個作息刻板的上班族做到退休,我想找機會脫離這種生活。我想要什麼生活呢?我要的也不太多,就是自由吧?比如說,今天天氣這麼好,有陽光,我就想去指南山上走走,不用去向別人請假,得到准假後才去自由走走。對,不用像別人請假的生活。我很想做一個我行我素的人,不用像別人交代我,不用跟別人一窩蜂的去追求那種典型的人生,我渴望長出翅膀,自由自在飛翔。這樣的說明,及格了嗎?」
 
        「很好。妳沒有理由不自由。」
 
 
之二  
 
在時間盡止處   許悔之
 
這隱隱的涼秋
勾動了心如瘟疫
一群野馬在高原恣意地疾走
飛蹄踏出了火花
 
啊此處是
時間的盡止了
再過去,便是墨漆的大海
每個浪花都嘶鳴著死亡

北國夜景

2007 年 06 月 02 日 § 1 則迴響

 
  即使在遙遠的北國,夜景的魔力依然深深地抓住玲。
 
  當遊覽車搖搖晃晃延山道而上時,玲的胃痛已隱隱地揪著她的心緒,使她沒能參與家人的興奮情緒與整車的喧鬧。
 
  山上的居民都曉得,每台遊覽車上的一夥人下車後,一開始總是四散,總會伸懶腰、吸口氣、與身邊的人說一句話以上,總會嘗試在黑暗中摸索地形關係,尋找最佳觀景地點,接著,四散的人群總會再慢慢的聚集,即使很擁擠也不在意,畢竟誰都不想因為錯過了旅遊書、導遊或標示台上所謂最好的view,在回程時被眾人投以可惜的眼神—或認真或幸災樂禍而其實很愚蠢的眼神。在這樣的移動中,其實很容易不被注意與打擾的。
 
   對玲來說,相對於山下的閃爍光影,身處的黑暗是夢,是她的內心,而她的內心是黑暗,是孤單。她常常問自己是否所有人或所有女生都像她這麼孤單,這麼渴望一個人— 唯一的一個人。
 
  一如視線在月光下穿過枝枒,望著城市的流動,心也跟著進入時光隧道,陷入了記憶的沉淪之中。北國的夜真的好黑,風好輕。而玲不住地想著過去幾個星期與他遭遇的每個時刻,在她的想像下,每句對話每個眼神的交會都比小說情節更富有奇遇的感動,而他與她是男主角與女主角的不二人選,她開心的想呀想著,並沒注意到自己揚起的嘴角與狂喜的幸福正偷偷帶領著她的腦袋狂烈思循著X肢體每個移動臉部每個表情,一如酒鬼找酒。
 
  對於慾望,玲總感到噁心,在過去收過的眾多情書中,她讀著它們,讀著男孩們花盡心思修飾過包裝過的文句,或華麗或簡潔,或熱血或細膩,卻總在字裡行間看到欲望。玲從來不明白慾望的赤裸有多美,即使此時此刻她已被它完全纏繞著。
 
  父親開心叫喚了他的寶貝女兒。回過神,回到嬌嬌寶貝女兒的角色時,才發現原來與X的相見早已經成為癮,三天不見便能使她的心緊緊糾結。意識到這點的同時,玲的胃更痛了。
 
 
  潛意識正毫不顧慮玲的自尊,自顧瘋狂地醞釀著一種神秘情緒,一種甘心以胃痛來換取見到X的祈禱。
 
 

我活過

2007 年 04 月 27 日 § 發表留言

 
我活過
 
我看過馬蒂與海安的26、7歲,我去過那家咖啡店,看大伙們一起到海邊喝酒狂歡,也陪著馬蒂去了一趟馬達加斯加。那時是在聯考的五月天,我期待著我的大伙們也能有天聚在我的咖啡店,一樣有著藍色的招牌在城市一角閃耀。
 
後來我跟著我不怎麼認識的沙特在一個陌生的法國城市生活了近半年,那些日子我整天吃著地下室買來的泡麵,而他們當地的食物總是黑咖啡、牛角麵包、紅腸、冷盤、水果餡餅、紅酒、小紅蘿蔔、蝸牛或牡蠣,主菜有燉雞與悶牛肉等等。他總是說著嘔吐、存在、人道主義、奇遇與荒謬,我並不是很懂,但我喜歡聽,因為這讓我感到遙遠的教室中的東西是屁,而且我喜歡他緩慢的不帶有目的生活。
 
其實那段時間我還喜歡聽另一個人說話,或許是補償作用,在19世紀跟著馬克思反抗資本主義,學習用理性好好包裝激情,心中想著成就、勞動與分享。其實我也聽不懂他說什麼,所以他也令我著迷。
 
赫曼赫塞浪漫的筆觸則使我不擔心有天我沒有了工作會怎麼樣,我可以到處打工維生,可以好好漂泊,最後輕輕的帶著美好的回憶死去。
 
尼采則使我相信我幼稚的不願面對現實的孩子氣就是超人的蛻變。
 
就如米蘭昆德拉也說生活在他方,我的生活永遠不會是現在,我寧願活在白日夢裡,夢中才有我要的滿足與慰藉,也才有機會瞥見那個隱身在捷克布爾諾的神祕女子,她可讓我瘋狂了好幾天,讓我有天一定要去那個工業城聽民謠,在一兩個荒涼的廣場上。
 
只是現實與我總是格格不入,我常常感到空虛與不滿足。有時我只好滿足於一種低調,在挪威的森林。
 
我也到過西城,那是個有著男孩、女孩、陽光沙灘與一條狗的故事;馬橋則比較鄉土,那裡的人講話都不會文謅謅的,也不會開口閉口什麼主意什麼理想的,但那個村落卻也有它的故事與迷人之處。
 
還有張愛玲的上海,還有托爾斯泰筆下轟轟烈烈的北方戰事
還有還有………….
 
還有,那些地方我多久以前去過的呢,就要忘了………..
 
 
妳說得對,如果我能跟現實和平相處,將會是種福氣。
 
 —
 
我的線上書櫃:
 

X的一封情書

2007 年 02 月 07 日 § 1 則迴響

 

這是玲所擁有,X唯一一段想要成為情書的文字: 

—–

妳是勇敢的    

卻不知道—那混沌不明的慾望總在我體內拉扯著。只要透過鏡子,或者妳,就能看到被扭曲的臉。

 

有時我還會記起兒時的自己的臉

與妳的這些日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什麼都不再想要的感覺

只希望我不是我自己,才好與妳相伴

—–

在與家人一同參加的北海道五日遊途中,玲隨身帶著這張紙條,反覆讀著,似乎想讀出他現在正在想什麼,在她決意不告而別的遊戲後。

玲總喜歡玩遊戲,總喜歡考驗他人的耐性與愚昧的程度,只是這次,似乎天神將考驗的輪盤轉向了她,遊戲已不再是她的了,現在是fifty-fifty,不,甚至她預感到自己即將遭遇無法接受的損失。

——-

回神過來的玲發現北國的雪白仍無止盡,趕緊收好手中的紙條,就快毀壞了。

 

 

一個多年的角落

2007 年 01 月 07 日 § 發表留言

 
我有一個角落,有時常去,有時候一轉眼就是幾個月,是一本寫了十幾年的日記………
 
工作已經半年多,這期間有一開始的期待與興奮;急診忙碌緊湊且電力十足的一個半月巡禮;PGY輕鬆寫意美麗山居歲月的社區醫學;後半段令人敬謝不敏的漫長內科生活;到現在即將重回科內的忐忑不安,我都沒有回來過這個熟悉的角落,直到今晚。
 
這半年來我一直有著或多或少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時間,大部分我處在一個將要讀書的情緒中,伴隨著打電動、看電視、聽音樂或是睡大頭覺的行動,而最後的心情總是虛擲光陰半天、一天或一個週末,以及對即將到來的幾天連續工作的厭惡。
 
我本以為可以不回這角落而得到平靜,卻總是在搖滾樂或電動引擎聲的喧囂中感到不安;在MSN眾多線上線下list前被孤獨撞見。
 
回到這個國二以來就偶而前往的角落,我提筆一字一劃的與自己說話:耳朵聽著清晰的獨白;不戴眼鏡的眼睛看著彎彎曲曲的線條形成符號。我慢慢地說著這幾個月來記得的經歷、要紀錄的人。回憶就如同無聲電影一幕接著一幕劃過,偶而,陶醉地停留在某個場景;偶而,也在你或他或她的畫面中瞥見自己:或者是跟著你的背影、或者正與他說笑著,也或者,與她相視的那一秒。
 
這角落也是無限的,遠方的光亮總令自己可以清晰地看見這一刻的心理活動:工作壓力造成的過度焦慮、建立在意義不大的成就上的自信、以及漸漸迷失的方向感…..
 
 
 

D

2006 年 12 月 08 日 § 發表留言

 
 
遠遠地D就看見他走了過來,午夜的空中花園。
 
————-
 
「哀,還是救不了他….人就是這麼奇妙,有時以為會死的卻不死。」
 
「嗯,是呀。」D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答腔,畢竟他在這發呆半小時了,只好再仰頭看看上面的深藍色天幕,而代價,是避不開病房內發出的刺眼白光。
 
「你看我們住在醫院裡不見天日的,這麼辛苦還不是希望做點好事…..累呀!」他說,彷彿已演練過好幾次一般,該有的速度、語氣與表情。
 
D這次擠了個一秒鐘的笑容回應。
 
兩來兩往,彼此都覺得這樣的互動對於關係僅止於身為同事的兩人來說夠了,也或許累了,沉默開始。
 
————–
 
體內過多的咖啡因還隨著血液流動著,冷風吹著吹著,使D也想開口了。
 
「別喪氣,人總不免一死的,換個角度,想想那些與你做對的醫生們。」
 
他沒有看D,又是一陣冷冽的風吹過。
 
「哈哈,你說的也是………ㄟ,要天亮了,開工吧!」他給D使了個眼色後,轉身,英挺地套上頭套,逕自走回這棟叫醫院的建築物。
 
 

高空獨白

2006 年 09 月 28 日 § 1 則迴響

 
         「我討厭自己!」多年後,K依然記得那時他反覆的獨白僅是如此。
 
  
         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在擁擠卻安靜的經濟艙裡,他挪動一動陷在狹小座位的身體,看看窗外,三萬英尺的高空上已是熟悉的黑夜。的,黑夜是K最熟悉的導師,從少年時無數的夜晚裡,他就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調好鬧鐘,讓自己在黑夜醒來,為了從不停歇的考試唸書,「中場」時就對著寧靜的巷口發呆,藉由對未來無數的想像擊敗日光下的一切事實。
 
 
         現在他開始回憶這幾天發生的經過,檢視著他的感受,反省著他不樂見的那些情緒反應,K一向痛恨誇大與媚俗的人與台灣政治。「沒這麼激動的。」K角輕笑了一聲,就抹掉了前晚與她合演的那場戲。
 
 
       「應該把握時間睡個覺,等飛機越過黑夜,夢就會結束了!」動一動,看看窗外,他的自尊反撲了他知道。
 
 

Where Am I?

You are currently browsing the Uncategorized category at 逍遙遊.